房子年歲久了,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變成了老屋。
時下,在我的故鄉,在那個深山中的小山村,一座座空著的老屋,已經越來越多了。
這些老屋,大多十室九空,門上常年累月,掛著一把銹跡斑斑、黑乎乎的鐵鎖。而老屋原來住著的主人,有的已經長眠于屋后的墳園,有的則長年出門在外打工掙錢去了。
歲月更替,這些老屋總是靜靜地矗立在那兒,美人遲暮般地閱讀著鄉親們的人生幾度秋涼。而在老屋那兩扇厚厚的木門里面,在那一把黑黑的鐵鎖后面,卻深藏著當年許許多多,鮮活的,凄美的,動人的故事。在這些故事里,總是有著當年的先人們,面對著閉塞的大山,面對著瘠薄的土地,面對著窮困的鄉親,從骨子里所散發出來的堅守、執著、無耐和隱忍……
幾乎在每座老屋前的院子里,都是草木葳蕤,蟲兒嘶鳴。名副其實地成了鳥兒們的樂園。一只麻雀在枝頭停留片刻,放開嗓子,尖叫了幾聲,便又倏然展翅飛走了,留下長長的樹枝,在那兒來來回回蕩個不停。幾只野雞歡聲叫著,撲楞楞地從屋后面的橡樹林里,飛到了屋前面同樣的橡樹林里。
一場春雪肆無忌憚地襲來,小山村靜極了,似乎只能聽見落雪的聲音。一夜過后,小山村便成了銀色的世界。雪地中可以看見,一些不知名的動物,留下或深或淺、或大或小的腳印。這時候,整個小山村似一幅畫家筆下的水墨,只有黑色和白色相映、相融。在這黑白二色的襯托下,天空顯得格外的藍。在藍盈盈的天幕上,一輪太陽掛了出來,瞬間,亮生生的雪,竟映得人睜不開眼,眼睛一睜,就生疼生疼。
幾位老人靠著墻角,正在瞇著眼睛曬暖暖。他們高喉嚨大嗓子,諞著閑傳,說著世事??偸且蝗苏f話,數人附合。話茬兒永遠都不會掉到地上的。你說村里誰的娃子去年包工程掙了幾十萬,他說鄰村誰的娃子從山外引回來的媳婦,丟下兩個娃跑了;你說今年村上誰的娃等天暖了,就準備上新疆打工掙錢去呀;他說今年洋芋種賣貴了,就不想再換種子了,就把去年挖的種上算了……
咯吱幾聲,一座老屋那兩扇厚重的木門打開了。原來是在山外面打工多年的后生,引著媳婦,開春回來了。他準備用在外打工多年的積蓄,還有學來的技術,在家鄉務弄木耳、香菇,來帶動鄉親們一起致富奔小康。因為老家房前屋后,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橡樹,而橡樹正是務弄木耳、香菇最好不過的木料。一連幾天,鄉親們總是雷打不動地擁到這位后生的老屋里,聽著他的打算他的計劃,于是,就有不少人,決定今年不出門打工了,留在故鄉和他一起務弄木耳、香菇……
那座沉寂多年的老屋,白天有人說話了,晚上電燈亮堂了,一下子熱鬧了,一下子有人氣了。說來真是奇怪,那座老屋前小河邊的一棵老枯柳,就在清明節前后,競然長出了綠綠的嫩嫩的柳芽兒,這些柳芽兒在春風中,不停地隨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