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似的花苞,碰到長了鋒芒的陽光,便如氣球般迅速膨脹,并欣欣然張開了眼。清香便如飄逸的河流,迅速蔓延開來,蝶飛蜂舞,鳥語花香,就連人也都醉了去。
鄉人愛植槐樹,寓意為財源廣進,加之槐樹耐旱適應性強,所以檐前屋后、溝畔崖旁廣泛種植。因為槐樹材質結實,花可食用,所以家有一槐,便是寶。記憶中的第一棵槐樹,是長在四婆家的房屋旁。大槐樹緊鄰公路,一條一米多深的水泥渠從公路與槐樹間穿過。那棵槐樹長的有些年頭了,比四婆家的水甕還要粗。初夏的陽光一照,滿樹的白花便如星星般掛滿了枝頭,惹得饞嘴的孩子直流口水。雖然槐花誘人,但要想吃上卻不易,不僅因為這棵槐樹長的高大,更因為四婆看管的極其嚴格。誰若爬樹摘槐花,被她發現后輕則臭罵重則尋上家門,我們背后都叫她吝嗇鬼。
雖然四婆看管的很嚴,但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一天,趁著四婆午休的機會,不會爬樹的我,慫勇八歲的弟弟上樹摘槐花吃。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施,善爬樹的弟弟甩掉兩只鞋子,抱住樹干雙腿一夾,便如猴子般噌噌地攀了上去。看著樹上的弟弟捋下槐花直往嘴里送,我的口水不禁直流,大喊給我也扔一串下來。聽見我的喊聲,弟弟叮囑道,你盯著四婆,馬上給你摘。我小心地張望著,沖樹上打著手勢,沒人,放心摘吧。放開膽子的弟弟,在樹間如松鼠般地上竄下跳,一串串晶瑩雪白的槐花便攜枝而下。
槐花吃起來香,摘起來卻并不容易,在綠葉與鮮花叢中,隱藏著一個個狼牙般的利刺,一不小心,便被扎得鮮血直流,但這對于孫猴子似的弟弟來說,簡直是小兒科。他一會是尋枝摘葉,一會是金雞獨立,一會又是猴子撈月,很快就將跟前的槐花摘光了,要想再摘就得去樹頭枝梢,那些地方陽光充裕槐花鮮艷,但采摘的難度也可想而知。一次次險中求勝,讓春風得意的弟弟膽子越來越大,竟然撒開雙手在樹枝上走著平衡木,讓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著我的緊張樣,輕狂的弟弟更是洋洋得意。就在我們有些得意忘形時,突然發現四婆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在身后。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突然一聲尖叫,弟弟已躺在水泥渠里痛苦地哼唧著。我一下子給嚇傻了。就在我不知所措時,身后的四婆已經沖上前去,抱起渾身是血的弟弟一顛一顛地往村衛生所跑,我緊跟在后面,不禁失聲痛哭。
幸運的是,弟弟只是擦破了點皮,沒有傷到骨頭。看著躺在床上身上纏滿繃帶臉上涂滿藥水的弟弟,我站在一旁忐忑不寧。面對聞訊而來的父母,四婆勸慰道,事已出了,也不要責怪娃們了,好好養一陣就會好的……我突然發現,平日兇神惡煞的四婆,原來竟如此溫柔。
陽光如添加劑,讓競相怒放的槐花散發著一樹清香,而我只能吞咽著口水默默離開。沒想到幾天后,四婆端著一盆槐花蒸飯上門了。她笑說道,孩子們愛吃槐花,我早上用竹竿打了些槐花做成蒸飯,讓孩子們嘗一下。母親說著感謝話,四婆嗔怨道,都怪我,沒給孩子們說清,平日里不讓孩子們上樹摘槐花,主要還是怕摔著了。你看看,這怕啥偏出啥事……雖然沒有一個人怪四婆,但四婆卻如做錯事的孩子似惶惶不安。
從此,每一年的五月,四婆都會招呼村里的孩子們打槐花吃。那種沁人心脾的香,如一樹槐花穿過了風風雨雨,讓童年的心和著時光一并成長,永保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