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清明節后的一天清早,公社放大站的大喇叭通知各大隊民兵連長帶領基干民兵上大圣山各個路口站崗放哨,保護飛機飛播造林。
那天是星期天,我就約上一群小伙伴上到房后的高疙瘩嶺上去看飛播造林。心想平時沒見過真飛機,天上的飛機只有公雞大,今天要把飛機看清楚。站在高嶺上向北一望,大圣山直線距離與我們只有1000多米,每個山頭都有人說話聲,最頂峰的娘娘廟前還有人影走來走去,還發號施令。
聽說今天這飛機是從丹鳳機場起飛的,離這兒不遠。小伙伴們耐不住性子望眼欲穿,但南邊庵嶺上邊仍不見飛機飛來,于是有的到地里挖小蒜,有的到坡邊拾干牛屎,有的上樹搬干柴。我就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看小人書,看完后就看著天空。
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整個藍天像用拖把抹過一樣藍格瑩瑩的,一群群山雀飛來飛去。
11點多飛機飛過來了,一看這飛機咋不大呢,綠色的肚子上寫著“蘭州軍區空軍”,還有“八一”五角星,土不拉嘰的。飛的很低,離我們站的嶺頭不到50米高,噪音很大。
一見飛機過來,鐵牛就揮著帽子叫飛機停下來拉上他,向前和紅軍像猴子一樣麻利地上到樹梢用紅領巾舞著,喊著叫飛機飛慢些。但飛機理都不理,飛向大圣山。
我們一溜坐在高石頭上觀察飛機。后來,我發現整個大圣山東西二十多里,每個山頭傳遞著烽煙,這恐怕就是信號吧,飛機按照白煙指示的范圍來回轉著,有時還鉆進馬龍溝里。山頂娘娘廟那里恐怕是指揮部,用高音喇叭指揮每個山頭哨所值班民兵移煙的位置。
當時我13歲,是這幫小伙伴的“頭領”。我就做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如果也給咱所站的嶺頭放白煙,說不定飛機也會飛過來哩。就立即命令小伙伴從地里拾包谷茬,從土塄上拔鐵桿蒿,用鐮刀割柏朵子,拾掇好后拿出火柴把干柴點燃,我再把濕柏朵子往上一焐,剎時白煙滾滾,蒸蒸日上。
二三分鐘飛機就盤旋過來了,來回飛了三圈,給地里坡上灑下了油松籽,我們爭著撿著,每人撿了一把,咯嘣嘣咬著吃,又香又油。飛機一看不對勁,又飛回了大圣山播區。這下把我們高興死了,鐵牛和云生在地上打忽閃,讓蒿茬把手劃了一道口子,用土面面一按才止住了血,我連喊三聲“毛主席萬歲”,得意極了,小伙伴們都說我是個大能人,把我聽得不知道姓啥叫啥。 一次成功后,就準備二次試驗。我又命令小兵卒們再弄些柴禾把飛機引過來。當我再次掏出火柴盒時,正發愁沒有火柴頭了,抬頭一看,嶺下跑上來一個背槍的人,我說“快撤,兵民來了”,小伙伴們一溜風地朝嶺后四散逃去。后來回到家里,我們一見面就偷著笑,我命令他們決不允許告訴大人。過了兩天我才聽向前說,他父親和民兵連長在公社會上做了幾次檢討,把他父親的支書保住了,但木頭叔的民兵連長被撤職了,公社武裝部把他的槍收回了,還說要追查是不是階級敵人故意破壞飛播造林哩。紙里包不住火,小伙伴們一到學校就講開了,都說我厲害,這明明是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就成了“主犯”。一天放學后,我剛一進樓門院子,看見父親手握皮繩,兩眼冒出了兇光。我的腿有點抖,上到臺階,父親用皮繩把我一捆,綁在柱子上,用鐮把狠狠地打了我一頓,罵我光會給他惹事情。后來父親蹲到門墩邊哭了,我看見父親的手一個勁地抖。這一天我一口飯都沒有吃,到學校尻子疼的不敢坐。晚上奶奶告訴我爛子董大了,讓我一口咬定火是向前點的。為這事父親將正要出窩的小豬給向前家逮了一頭,加之向前拿的火柴點的火,支書才沒有再追究這件事,也免了我父親一劫。那時候我家是社教運動補劃的富農成分,是地、富、反、壞、右中的一類,政治上與貧下中農不一樣,上面稍有風吹草動,父親就成了運動的主靶子、階級斗爭的主抓手。父親傷痕累累的心再也遭不起階級斗爭運動了。
40年過去了,那個年代的事情已漸行漸遠,淡出了人們的記憶,只有在我內心一角偶爾還會憶及。
如今大圣山飛播區萬畝油松蒼翠欲滴,郁郁蔥蔥,一年四季景色如畫,一株株高大的油松挺拔向上,像百萬雄師威武不屈,時刻守護著大圣山的每一寸凈土。當年,我們點火讓飛機誤播的油松已長成參天大樹了,受益的鄉黨們有時還說這是我的功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