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錢少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干著干著這些人都只有一個命運——塵肺病。”說話的人叫劉書林,今年52歲,是水泥廠旁小賣部的老板。楊軍娃和他的工友等活常年棲身的地方就在劉書林家門外的臺階上。劉書林告訴我,這么多年看著這些農民在這兒務工,有跟大家說笑的歡樂,更多的是擔心和同情。“這些人都是可憐人,有一個常在這干活的人叫白夢,今年60歲了。聽說前一段時間去醫院看病昨天才出院,這都是第二回了?;顺扇f塊錢了,不頂啥,治不好。”劉書林說,“你掀開這些人的衣服看,胳膊上都是厚繭子,搬水泥的時候燒的,皮都成硬的了。肩膀上也一樣,肯定是爛的。水泥一見水就凝固,人出汗哩衣服上的水泥結成塊,就算把衣服洗干凈,也變不回原來那么柔軟了。襖領就跟砂紙一樣,來回裝卸水泥,皮膚就叫拉爛了。”
記者輕輕掀開楊軍娃爛了的袖口,手腕內側上很長的一段臺階似的硬繭觸目驚心。張成龍的胳膊,一樣;陶改秀的胳膊,一樣??赐暝趫鏊腥烁觳玻@人得相似,一樣……就在那一瞬間,恍惚聽見有人開玩笑說,這些人是水泥廠邊的“水泥人”。對啊,這些可不就是“水泥人”!他們的衣服上、鼻孔里、耳朵里,甚至每一次呼吸里,都有水泥的粉末占據。但是他們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的血肉之軀。
說話間,一輛大卡車拉著滿滿的水泥從坡上呼嘯而來,楊軍娃嗖的一下就沖到了車前。他站在車下,臉上堆滿笑容與司機攀談了一會,在得到允許后高興地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去了。透過窄窄的車窗,看到他有點羞怯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望著前方。
與兩個正在卸水泥的師傅閑聊,得知他們每卸一噸水泥能獲得6元左右的報酬,一車水泥一般14噸至20噸。他們兩個人,一個人站在車上用自己制作的鐵鉤勾住水泥袋子封口處輕輕一拉,一袋水泥就滑了下來,然后站在車下的師傅用肘部一夾掖著堆放為10袋一垛。站在車上的師傅要求與站在車下的師傅換著弄一下,兩人換著來避免一人長時間負重。很快他們卸完了一車水泥。
需要關注的群體
“水泥人”的存在,也許就猶如水泥廠門前無人打理的野草一般。厚厚的灰塵給他們涂上最卑微的灰土色,引不起人們的任何注意與重視,甚至與陽光下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格格不入。但回到家中,洗去那一身疲憊,他們是最閃亮的父親、丈夫、兒子。無論在外面多么辛苦、艱難,浸滿汗水與血汗的卷邊的零錢積攢起一家的簡單幸福,可能就是這些“水泥人”最大的欣慰與快樂。
“水泥人”常年勞作在粉塵彌漫的惡劣環境里,由于企業不負擔勞保用品的配備,勞保用品得由農民工自費購買。有些農民工為了省幾個錢,防塵帽、防塵口罩和手套等必需的防護用品,能不買就不買。天長日久,一些人的身體開始出現不良反應:胸悶、咳嗽、痰多、掉頭發,說白了,這是長期在粉塵環境里落下的職業病。他們是臨時工,與企業沒有簽訂《勞動合同》,既沒有醫療費,也得不到相應賠償。他們不屬于任何企業,不屬于任何組織,從法律上來說的確沒有人需要為他們的健康提供保障,為他們的人身安全負責任。但是他們彎著腰,忍受著水泥帶來的灼熱,靠自己的血肉之軀,搬運著構建美麗城市與鄉村的原材料。那么,他們就是有歸屬的,那個地方就是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