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娟

近幾年來,在丹鳳縣城北新街中段,時常可看到一位40歲左右,在一堆竹籠、簸箕、竹篩旁忙著做篾活兒的女人。她沒有固定的攤位和招牌,有時坐在行道樹下,有時坐在路邊墻角,不管春夏秋冬,寒來暑往……
記憶中的“篾匠”,是憑手藝掙錢、受人尊敬的“匠人”。他們大多是男性,農閑時挑著竹篾走村串鄉,為鄉親們編織、修補蒲籃、簸箕、涼席之類的竹制品。幾十年過去,隨著時代的變遷和塑料制品的日益豐富,“篾匠”和竹制品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眼前這位看上去白凈、清秀的女篾匠,為何不辭艱辛守著這個古老的行當?她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
深冬的一天中午,我來到她的攤前,她正在埋頭用又薄又軟的竹皮給一個即將完工的竹篩纏口(即鎖沿)。她將即將完工的竹篩壓在屁股下面的小板凳上,隨著錐、送、拉、纏幾個動作,竹篾、竹皮在她手中翻轉、跳躍,屁股抬起,篩子轉動,屁股落下,篩子壓實。雙手一會拿剪刀,一會握槽錐,一會纏,一會繞……這情景讓我想起了曾經織布紡紗、飛針走線的母親,但母親做的只是家常女紅,而她做的卻是男人干的活路,要技藝,也要力氣。
她叫彭粉娥,今年46歲,家住丹鳳縣土門鎮高峪溝村四組。30多年前,輟學回家的她跟著父親學起了篾活兒。篾匠手藝是個細致活,要經過多年磨煉才能達到精熟的程度。她說,學這門手藝,一是出于對篾匠技藝和竹制品的喜愛,二是想要掙錢補貼家用。
“劈篾”,也就是“分篾”,是篾活的基本功,單這一項,她就學了整整一年。隨后的六七年里,她跟隨父親游走城鄉做篾活,逐步掌握了砍、鋸、切、剖、拉、撬、編、織、削、磨等技術。為了學好學精,她的雙手結滿老繭,十指纏滿膠布,時常累得腰酸背痛……功夫不負有心人,當初那個父親的小幫手,終于成長為能夠編制幾十種竹制品的女篾匠了。她嫻熟的技藝時常引來人們的圍觀、贊許,她曾以此為驕傲,更以能掙來錢供弟妹們上學而欣慰。
22歲那年,她嫁給了同村一個小伙子,婚后相繼有了兩個兒子,為了生活,她又教丈夫學會了篾匠手藝。他們在房前屋后種竹植柳,為編織器具準備材料。她說,種竹栽柳如育人,要經常清除周圍的雜草,還要經常打芽修枝,才能成器成材。那時他們要種莊稼,要招呼孩子上學,還要在街上擺攤做篾活。
后來,大兒子考上縣重點高中,她就將小兒子也轉來城里上學,在縣城租了間房子。一家四口吃住在一間房子里難免擁擠,為了省錢,她又租了人家的陽臺。每天早上,送兩個兒子上學后,她就背著做篾活的工具、材料和沒賣完的成品、沒做好的半成品來到街頭,開始一天的勞作。到了中午12點、下午5點的時候,她讓旁邊擺攤的人幫忙照看攤子,自己匆忙回到出租屋給兒子們做飯。夏天是她最喜歡的季節,因為天長夜短,她晚上可以坐在街燈下編織到10點左右。她說自己住的陽臺冬冷夏熱,為此受了不少罪,但看到兩個兒子能夠健康成長,勤奮學習,丈夫天天出去能找到零活干,她就開心,感覺自己再多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師傅領進門,修養靠個人。在城里賣竹制品,有時會遇到有人來定做如茶兜、竹帽類的演出道具,或者其他不常見的竹制品,她就根據人家出示的樣品或者圖案來構思、設計、選料、編織,原料不足她就去南山、北山里采購。鮮竹雖然只有兩三角錢一斤,但對于沒有運輸工具的她來說,要帶回城里還得費一番周折。她先將選購好的竹子用篾刀劈成兩半,一捆捆扛到公路邊,然后綁在客車頂部帶回城里,再根據所需篾條的寬窄、薄厚,進行分篾、刮光內外竹節,剖出青篾、黃篾和竹皮……
她編出來的竹籠、烘籠、針線籃、撮箕、簸箕、背簍等美觀精致,堅韌耐用,更重要的是綠色環保。只可惜東來西往的人,拿到手里觀看的多,掏錢購買的少,有時忙活一天也只賣出去兩三件,也就是百十來元的收入,有時一天到晚一件也賣不了。她也曾想過放棄,但又不想丟了父親傳給她的一技之長,何況還要付房租費,籌湊即將考研的大兒子和明年就要上大學的小兒子的生活費。老家高峪溝半坡上的房屋被泥石流沖毀,她還要修建夢想中安穩亮堂的樓房呢。
盡管如此,她還是心懷感恩。有人看著她編織,向她伸出大拇指贊揚、鼓勵,還幫她咨詢就業創業、脫貧致富信息,也有人因為喜歡,因為懷舊,買了整套拿回去收藏。她特別感謝出租屋善良的房東,把家里沒有租出去的房子騰出來免費讓她堆放材料,雨雪天出不了攤時當操作間用。
心靈手巧的女篾匠,愿你有一個燦爛溫暖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