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正在大隊辦的小學讀三年級的我,放學吃罷飯,就和村上的小伙伴相邀上山撿柴火,剛走到上河灣,就聽到隊上的隊長高喉嚨大嗓子地喊道:“社員同志們注意了,接大隊通知,今后晌不上工了,公社里演電影哩!大家趁早吃了飯看電影去!”聽到這消息,誰還有心思到山上撿柴火,不約而同地轉身向各自的家里跑去。
“今黑了有電影看了!”那時候,在我們山區,一年到頭都看不上一兩次電影,區上的放映隊不情愿進山演電影,路難走,而且發電機要兩個壯勞力抬,所以看露天電影對當時的山里人來說,算是一件大喜事了。太陽離西山還有一竿子多高,人們就一切收拾停當,鎖上門去公社看電影去了。
公社是建在一個兩條河交叉處的寺廟所在地,所以這里便得名兩水寺,此處距家10華里,因道路難走,到公社去最少得一個半小時。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那晚的電影名字叫《賣花姑娘》,說的是一個賣花的姑娘在那人吃人的社會里,受盡摧殘迫害的事情。到放映地點時,天還沒黑,而場子里已坐滿了來自公社13個大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離放映時間還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滿場的人們躁動不安,呼娘喊爹,尋兒找女的亂成一團糟,有人罵罵咧咧,一肚子怨氣,原來是他起身與人說話時沒留意被人偷走了他坐的石頭。我和娘去時帶著小板凳,也不愁到了地方尋不下坐的而失意!
就在這時,放映的電燈突然亮起來了,頓時就像亮了整個夜空,那個明那個亮啊,至今還在我的心里亮堂著。那是一個歡樂的夜晚、一個明亮的夜晚、一個幸福而溫馨的夜晚,在這晚,我和娘與這么多的人一起在這兒看電影!
電影放映前,先是公社書記講了些憶苦思甜的話,然后又插播了一些有關當前政策宣傳方面的幻燈片。
那個時候,舉國上下都在搞大會戰,興修農田水利,堅持兩個六點半,中午一頓飯,沒黑沒明地苦干著。我們學校,也不例外,在碌碡坪梁就有我們的學農工廠,這是當時每周的必修課,小小的我們,早早地學會了翻地、點種、除草等勞動,也讓我們早早地懂得了收獲是用辛勤的勞動換來的,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這些道理。也讓我們真正地體會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義!
露天電影,奇妙無窮,他給我們少兒時代帶來幾多歡樂幾多驚喜!
還有一次,是我還不夠到上學年齡的時候,鄰區的公社演電影,我非要跟著二哥三哥去看,從我們家到桐木溝要翻過瓦罐嶺一座大山,道路崎嶇難行,要是沒月亮的夜晚,要走那段路更是困難重重!那晚我們去了,一路上是兩個哥換著背我去的,別說有多辛苦了。現在已記不起來那晚演的是啥片子了,只記得演出中途我要尿尿,哥偷偷地對我說,就地尿吧,結果不知咋的就尿到別人的腳上了,那人惡狠狠地回頭說:“找死啊!這娃是誰引來的,給我尿了一腳!”兩個哥哥趕緊給人家賠笑臉說好話。這件事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幾年后,區上的放映隊進大隊演出了,《地道戰》《地雷戰》《兩個小八路》《小兵張嘎》《小花》《鋼鐵戰士》《紅牡丹》《洪湖赤衛隊》等,有的電影我至少都看了五六遍了,可只要鄰村哪個地方演電影,我們沒一次不去的。有時候明明知道那個村晚上根本就沒有演電影,可我們一伙小孩子們聚到一塊你說有,他也說那個村里有,好像那個村子真的放映電影了,于是就直奔那個村子而去了,可到了地方,人家早早熄滅了燈,整個村子死一般寂靜,只偶爾傳來一兩聲狗的叫聲。
在這兒時的露天電影中,我真的學會了好多好多,一些是從書本上根本學不到的。現在每每想起來,還真有一番美味呢!
尤其在快開演的那一刻,場子里是最亂的,老人們似乎突然想起了他們的孫子,則大呼小叫,把他們喊到身邊在占好的位子上。像我們這么大的孩子們則不太理會,重要的是,我們要守在放映機旁看電影是如何放出來的,然后便在銀幕前后跑,看銀幕背后是怎樣的情景。
再比我們小的孩子,會小聲問身邊揚著滄桑的臉看電影的老人,問人是怎么進到銀幕上的,老人們大都回答不上來,便用撲扇拍著小孫子的后背,說道,快看。
記得有一次看打仗的片子,看完后,我們幾個男孩子便約好玩打仗,各自回家穿好軍裝,用鋼絲豆條握一個圈,塞在軍帽里,再把軍帽的帽沿,向上攏。攏成國民黨軍帽的形狀,我家里正好有不知是什么軍隊的肩章板,用膠布粘在肩上,手里拿著長棍子,全當軍刀了。那叫神氣。
上世紀七十年代,在缺少文化生活的年代,除了那幾個樣板戲,沒什么別的文化娛樂生活,那時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阿爾巴尼亞電影莫名其妙,朝鮮電影又哭又笑,越南電影飛機大炮,國內電影新聞簡報。看露天電影一來不用花錢,二來也是生活里充滿快樂和激情的事兒。
這是最令人神往的文化生活,也是最興奮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