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5月9日電 題：韓國漢學家李圭甲：從漢字看中華文化影響力
作者 楊雅惠
漢字在歷史上對中國周邊地區文字的形成有著重要貢獻及影響。時至今日，漢字仍以其獨特魅力吸引著全世界的目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學習和研究漢字。韓國延世大學名譽教授李圭甲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講述他對漢字誕生和發展歷程的理解，解析“方塊字”對中國周邊文字的影響力。
- 資料圖：上海奉賢博物館年度大展“丹甲青文——中國漢字文物精華展”。圖為文物展品。圖/視覺中國
20余年深耕漢字異體字
李圭甲與漢字的緣分，還要從中學時代說起。“我從中學開始就對歷史很感興趣。當時，我想了解朝鮮王朝的一個事件，便查閱了相關文獻，但是與這個事件相關的資料全部都是用漢字記錄的，用韓文記錄的一個也沒找到。當時我的中文水平很有限，所以不能準確了解這段記錄的具體內容。這時，我才明白要想查閱歷史文獻，要先學習漢字。”
于是，在報考大學時李圭甲選擇了能學習漢字的專業，進入延世大學中文系。在學校，他如愿接觸到更多用漢字記錄的文獻。幸運的是，在他讀大二時學校開辦了漢字學講座。李圭甲說：“這個講座，我們學校之前從未開過，韓國其他大學也沒有。”帶著與漢字冥冥中的緣分，《文字學概論》和《文字學》等中文教材讓他對漢字的興趣愈發濃厚，繼而堅定了研究漢字的信念。
李圭甲先是研究漢字的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后來對利用甲骨文和金文進行字源研究產生興趣，并用20多年時間深入研究漢字的異體字。
李圭甲在閱讀一些文獻時，看到過有關倉頡造字的說法，不過他認為這只是一個傳說，創造漢字的應該不是某一個特定的人。“漢字是通過一些人的努力、長時間創造形成的，在漫長歲月里發展演變而日臻完善。但可以推測，倉頡是在某個階段對漢字發展起到重要作用的人。”
陜西省渭南市白水縣史官鎮倉頡廟，倉頡廟前殿碑林。圖/ICphoto漢字的演變是逐漸簡化的過程
漢字從最初形成到現在發生了不少變化，但總體上可以說是逐漸簡化的過程。李圭甲認為，如果對甲骨文中出現的字形和緊隨其后的金文、小篆、楷書的字形及今天使用的簡化字進行比較，很容易看出漢字的演變過程就是簡化的過程，這種簡化過程的最大原因可能是為了追求書寫的便利。不過，李圭甲也提到：“另一方面，在字形簡化的過程中，如果一些字變得與其他漢字字形相似，導致它們之間的區別變得模糊，一些字反而會進行繁化。但繁化的漢字與簡化的漢字相比，占比非常低。”
隨著社會變得復雜多樣，一些新詞匯誕生了，隨之也會有一些新的漢字誕生。在此過程中，漢字不僅經歷了單純的字形變化，還經歷了結構上的變化。帶來漢字數量爆炸式增長的是形聲造字方法，這種造字方法不僅融入了字形成分，還融入了字音成分。目前全世界現存文字大多具有表音功能。漢字雖然結構相對復雜，但并沒有失去生命力，在李圭甲看來，這是因為漢字在形聲造字方法中融入了表音成分。
學界普遍認為，文字大致可分為音素文字、音節文字和表意文字。音素文字或音節文字是發音起著絕對性作用，而表意文字則通過字形了解字義。目前還在使用的音素文字有英文、韓文等，音節文字有日文的假名等，而表意文字的典型代表則是漢字。李圭甲認為，漢字雖然屬于表意文字，但通過形聲這一獨特造字方式形成的漢字占比較大，因此漢字具有既表意又表音的特點。
資料圖：甲骨文展陳。中新網記者 侯宇 攝漢字對周邊國家和地區影響巨大
由于漢字的發展歷史悠久，對周邊許多國家和地區的文字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力。李圭甲介紹：“漢字不僅對創造契丹文字、蒙古文字等產生了直接影響，還對日文的假名創造產生了一定影響。在東南亞，越南的‘喃字’也是在漢字的影響下誕生的。雖然與越南有些差異，但韓文在創造時也參考了漢字的音，因此漢字對韓文的造詞功能也起到幫助作用。”
漢字詞在韓語詞匯中所占的比重相當高，資料顯示58%的韓語是漢字詞。李圭甲解釋說，韓語是由純韓語詞、漢字詞和外來詞組成。“漢字和韓文在字形結構上有著非常相似的一面——漢字和韓文都是方塊字。”
此外，漢字和所有文字一樣，都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面貌。李圭甲舉例稱，通過甲骨文的字形可以窺見殷商時期的文化樣貌。同時，漢語并不是單純地用字音的相似性來標記外來詞的。“有像‘可口可樂’一樣用字音和字義來標記的，也有像‘星巴克’這樣區分字音和字義來標記的，更有像‘電視’那樣干脆只用字義來標記的。”
李圭甲說，中國國內研究漢字學的人非常多，漢字學在許多研究領域都有巨大發現，相關資料也很容易接觸到。不過海外研究人員會對中國學者不容易接觸到的領域進行研究，而這種中外比較研究非常引人注目，也很有價值。
資料圖：丁酉谷雨祭祀倉頡典禮暨2017“一帶一路”年度漢字發布儀式上展示，年度漢字為“融”字。圖/CNSphoto 崔正博 攝近年來，海外愿意了解和學習漢字的人越來越多。在李圭甲看來，與其說是因為漢學的發展，不如說是因為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希望與中國交流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都夢想著經濟上的富足，這是古今相通、南北無異的道理。如果某個地區經濟富饒，有頭腦的人就會與那個地區建立關系，實現自己經濟上的富有。”
據介紹，韓國大學里有大量攻讀中國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人數在所有人文社會領域中名列前茅。50多年前，韓國大學里每年考入中國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僅100人左右。隨著對中國的關注度提高，韓國各個大學爭相開辦中國語言文學專業，入學人數也隨之暴增。現在，設有中國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學超過100所。(完)
受訪者簡介：
李圭甲，韓國延世大學名譽教授，同時擔任韓國高麗大藏經研究所理事長，曾任中韓人文論壇委員長、韓國中語中文學會會長、世界漢字學會副會長、韓國中國言語學會會長等。代表作有《漢字學教程》《敦煌文獻總覽》《韓中歷代時期別漢字字形表稿》等，譯著有《甲骨文導論》《現代漢字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