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吉文艷

部分碎戲演員在電視劇《白鹿原》劇組中擔任群眾演員

李芝峰(左二)在農家院里演碎戲

“金老漢”郭志堅(右一)在《白鹿原》做群眾演員

杜斌(左一)在市區勞務市場扮成農民工拍碎戲

郭顏鋮在碎戲中的警察扮相
她曾經為了演員的夢想“北漂”“橫漂”,他為了演戲不惜“變壞”“扮丑”,他們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卻拿起筆記錄身邊發生的閃光故事,他們是生活中的父子,在導演的鏡頭里卻演繹著別人的故事……沒有經過正規的演員培訓,沒有經紀公司的包裝宣傳,他們操著親切又質樸的商洛方言,在熟悉的街頭小巷或田間地頭演繹著商洛人的故事。他們就是活躍在商洛的一群碎戲演員。
“北漂”“橫漂”勇敢追夢
再深的大山也遮擋不了早上的太陽,再遠的路途也阻攔不住追夢人的腳步。對于今年已經42歲的唐芳珍來說,做演員是她一直以來的追求和夢想。為了這個夢想,唐芳珍衛校畢業后就只身前往北京電影制片廠、浙江橫店影視城追夢。“剛去只能做群眾演員,但就連群眾演員也要搶著才能做。”唐芳珍回憶起在北影廠做群演的經歷,打開了話匣子,“為了節省開銷,我租住在郊區的一個民房里,每天凌晨3點起床,用涼水抹把臉,就得趕緊出門坐車,到北影廠門口就臨近中午了,角色大都被分完了。”唐芳珍說,這樣折騰了半個月,自己一個角色也沒演上,就在北影廠附近以每月400元的價格租了一間地下室,每天6點起床小跑到北影廠,這才終于接上了戲。“演的第一個角色是一個護士,只有一個鏡頭,沒有臺詞。”即便只是一個一晃而過的鏡頭,但這是她首次“觸電”,感覺和自己的演員夢近了一步。“北漂”的日子里,唐芳珍每天都是做著各種電視劇里的路人甲,有的角色連正臉都沒有,有的雖然露了臉到電視播出時卻被剪掉了,這讓唐芳珍開始灰心。“機會太少了,也學不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在北京花了萬把塊錢、靠演戲只賺了三四百塊錢,唐芳珍失望地回到家鄉,卻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心中的夢想,她又前往橫店影視城開始了“橫漂”的生活。“在橫店和北影廠的情況差不多,群眾演員太多了,競爭很激烈,很難出頭的。”唐芳珍又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了。
回到家鄉的唐芳珍,在一個衛生院上班,雖然平時工作很忙碌,但她還是一有空就去西安找劇組過“戲癮”。偶然一個機會,唐芳珍在西安做群演時聽說商洛就有一個專拍碎戲的導演何丹魁,讓她喜出望外,趕緊要了導演的電話。“能在門跟前演戲多幸福啊,何導真是圓了我的演員夢。”唐芳珍興奮地說。認識何導后的兩年多時間里,唐芳珍參演了十幾部碎戲和微電影,還在多部碎戲中飾演了女一號。“何導的劇組雖小,但我學到了怎么走位,什么是過肩鏡頭,怎么表演,這些是大劇組都學不到的。”唐芳珍開心地說,以前自己是個電視迷,演碎戲后就只看自己演的了。
在何丹魁導演的新作品《新生》里,唐芳珍飾演了一個吸毒女,有一個鏡頭需要表現出吸毒后瘋狂跳舞的場面,這對唐芳珍來說是一個極大的挑戰,顛覆了平時的形象。“為了演得真實,我親自跑去戒毒所觀察毒癮犯了的人是什么樣子,回來后自己在家里學。”拍完那場戲,唐芳珍都搖晃得吐了出來。
生活中的唐芳珍是一個偏內向的人,但是只要導演一喊“開始”,她就能放開自己,全情投入到角色中去。為演好吸毒女的角色,唐芳珍學著抽煙,不惜手背被針扎出血,只為獲得導演的肯定,將角色完成好。“珍惜每一次的表演機會,珍惜每一個角色,腳踏實地,去實現我的演員夢。”唐芳珍道,現在的自己很充實,演碎戲讓自己的生活豐富精彩了許多。
特型演員的碎戲情結
地痞、二流子、小偷、賭徒、搶劫犯……36歲的碎戲演員杜斌笑稱自己是個“壞蛋專業戶”,幾乎把現實中的壞人都演完了。“戲里演壞人,更加教會了我在生活中要做個好人。”杜斌強調。
初次拍碎戲,是在2012年10月份,當時的經歷杜斌至今還記得。“那部戲叫《樓上樓下》,我演男一號,是一個改過自新的盜竊犯。當時是第一次演戲,一個鏡頭都要拍好幾遍。”杜斌上學時就是學校的文藝骨干,唱歌、演小品、說相聲樣樣在行,也是因此而被導演挖掘演碎戲的。“杜斌的長相和臺風跟陳佩斯有點像,是一個適合演詼諧幽默角色的演員,但是他原本是個舞臺型的演員,演起戲來語速太快,需要磨合和適應。”導演何丹魁說。平時一部30分鐘的碎戲大概有30多場戲,平均兩天就可以拍完,但是杜斌第一次拍戲時常常一個鏡頭得拍好多遍,一個下午只拍了3場戲。“折騰了好多次,我才終于完成了從舞臺型演員到碎戲演員的轉變,才真正知道啥叫演戲。”杜斌道。因為特別的外形條件和氣質,只要是有諸如搶劫犯、毒販子、小偷這樣的“壞蛋”角色,大家就不約而同地想起杜斌,久而久之他就成了碎戲里的“壞蛋專業戶”。“很多人都不愿意演壞人,爭著演好人,我卻喜歡演壞人,因為戲里的壞人往往比較出彩,更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杜斌說。
與專演“壞蛋”的杜斌不同,69歲的李芝峰老人是碎戲里的“婆婆”專業戶。李芝峰老人的老家在丹鳳縣棣花鎮陳家溝,現在跟兒子一家住在商州一個小區里。“我小時候唱過戲,也愛看戲,平時愛玩愛熱鬧,《百家碎戲》更是期期不落。”李芝峰告訴記者,有一次天下大雨,一個老姊妹跟自己說有人在西背街拍碎戲,現場缺一個老年演員,自己就抱著湊熱鬧的心態冒著雨去了,沒想到歪打正著成了一名碎戲演員。“李阿姨拍戲很認真,記性也好,會提前認真讀劇本,基本不忘臺詞,演得很自然,是我劇組里老年演員里的一員大將。”導演何丹魁說,李芝峰老人能將農村老人的形象原汁原味地表演出來。沒有任何表演經驗和技巧,卻能獲得導演如此肯定,李芝峰把這一切歸功于自己的生活閱歷。“每次演戲的時候,我就把自己想成是戲里的人,把戲里的故事當成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把臺詞轉換成自己的話,這樣子演戲一點也不難。”李芝峰向記者分享自己的秘訣。
不僅僅是一名碎戲演員,熱心的李芝峰還是導演的得力助手。“缺場地,李阿姨就叫我們去她老家,為劇組提供吃、住的地方;缺群眾演員,李阿姨就滿村動員鄉親們,為我們征集適合的群演;就連缺少經費,李阿姨也忙著掏腰包,連自己原本就不多的片酬也不要。”何丹魁說,李芝峰某種程度上擔任了劇組制片人的角色。在李芝峰老人的支持、協助下,風景美麗、文藝氣氛濃厚、碎戲群眾基礎良好的丹鳳縣棣花鎮陳家溝儼然已經成為商洛的碎戲“影視基地”。
農民編劇的碎戲情緣
一身雖然樸素卻整潔的家常衣服,頭發輕巧而簡單地盤起來,雖不白皙卻健康的臉上架著一副近視鏡,初見趙文芳,以為她是一名教書育人的教師,不想卻是一名地道的農村婦女。今年50歲的趙文芳是商州龍山村人,小時候就喜歡文學,平時上集愛逛書攤,還會用電腦寫作,是村里遠近聞名的“文化人”。“我父親愛看戲,家里有本《屠夫狀元》的劇本,我當下就被押韻、優美的戲詞和精煉的對白所吸引,應該就是那時候埋下了文學的種子。”一閑下來,趙文芳就會寫些東西,覺得好的就投給一些文學報刊。“后來陜西電視臺的百家碎戲欄目開播,我看到了碎戲的劇本,也開始搞起了影視創作。”開始寫的劇本都是投往西安,大部分石沉大海,少數被采用,讓她氣憤的是有的明明是她的劇本,最后把角色名字一改,就成了別人的劇本。“一個業界的前輩跟我說,你最好在你們本地找一個導演,可是咱當地沒有拍碎戲的導演和劇組,這讓我很苦惱。”一天,趙文芳拿著準備寄往西安的劇本去打印店打印,打印店老板得知是碎戲劇本后告訴她,商洛就有碎戲導演,這讓趙文芳驚喜萬分,當下要了導演的電話,取得了聯系。
有了本地導演和劇組的支持,趙文芳的創作有了底氣,先后創作出《戲無益》《眨眼猴說媒》《偷出來的藝術家》《血案之后》等一系列作品。“我的創作素材基本都取自周圍人的生活,農閑時就跟鄉親們閑聊,有時聊到一個事覺得可以作為劇本的素材,就趕緊記下來,回去再慢慢構思、打磨。”趙文芳說,碎戲《眨眼猴說媒》中的媒婆“眨眼猴”就是生活中的原型,《偷出來的藝術家》的靈感則來自于有次走路時碰見的一個被賊偷了的人。
與趙文芳一樣,劉建濤也是一位農民編劇。家住商州區沙河子鎮的劉建濤今年38歲,是比亞迪工廠的一名車間工人。“我之前只是個文學愛好者,閑余時間愛寫東西,后來在網上看到關于何丹魁導演的報道,看到他征集碎戲劇本,就這樣聯系上了。”與何丹魁導演的相識,開啟了他的劇本創作之路。《百家碎戲》是一檔立足陜西的方言欄目劇,它的故事大都取材于百姓生活,講的都是老百姓的事,劉建濤就注意把生活中遇到的特別的事情記下來,再進行戲劇化地創作,寫出了《這個保姆有點怪》《送后娘回家》《牛家村的牛事》等受到導演和觀眾肯定與喜愛的作品。“其實劇本創作比文學創作難多了,不僅要有故事,還要有戲,要考慮把文學語言怎么更好地轉換成鏡頭語言呈獻給觀眾。”劉建濤說。
酷愛碎戲的三父子
魁梧的身材,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五官分明,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男性的陽剛之氣,今年38歲的郭顏鋮不用打扮就可以飾演男主角了。郭顏鋮2009年創辦了一家婚慶公司,自己擔任婚慶司儀,經常在舞臺上活動的他練就了一副超高的心理素質,從不怯場,更不怯鏡頭。在2012年的一次婚禮主持中,郭顏鋮因為風流倜儻的外形和精彩又自然的表現被碎戲導演何丹魁相中,當即拍板選定他做新戲《新潘金蓮》的男一號西門慶。《新潘金蓮》將觀眾所熟知的潘金蓮與西門慶的故事放到了現代,將潘金蓮與西門慶被武松處死的結局改成了潘金蓮的出走。“沒想到第一次演碎戲獲得了成功,這個片子在行業內得到了肯定,當月的收視率是第七名,在網上的點擊率也有幾百萬。”郭顏鋮也因西門慶這個角色被更多人認識,此后人人都稱他為“慶哥”。第一次演戲就如此成功,讓郭顏鋮大受鼓舞,此后只要有合適的角色,他無論多忙都抽身去演。“慶哥演戲出名地認真,他會自己揣摩角色,設計一些小動作,讓人物鮮活,也更真實。”導演何丹魁如此夸贊郭顏鋮。在《愛何需考驗》里,女主角讓自己的表妹試探郭顏鋮飾演的男主角對愛情的忠心,劇本設計是讓表妹坐得離郭顏鋮近一點、她離遠一點就行了,郭顏鋮主動跟導演溝通,能不能設計成表妹步步緊逼、自己步步撤退,最后直接退得跌坐在地上,這樣略帶夸張的表演既能達到目的,還能博觀眾一笑,獲得了導演的肯定。“我這是自找苦吃哦,自己找摔呢。”郭顏鋮笑著說,其實還應該感謝這一摔,把自己胳膊上本來要做手術取掉的一個粉瘤給摔沒了。
眼看著兒子的“演藝事業”蒸蒸日上,作為資深“碎戲迷”的父親郭志堅也眼熱起來,想過把“戲癮”。一次,何導的碎戲《金老漢拆遷記》原本定好的角色“金老漢”有事來不了,救場如救火,郭顏鋮抱著試試的態度把父親叫來試戲,沒想到這一試就開啟了郭志堅的演戲之路。“我這人愛熱鬧,平時沒事就愛逛廟會、看演出,經常在臺上唱秦腔、眉戶,所以就不緊張。”郭志堅說。試戲時他不怯場,就是覺得臺詞有點不順溜,問導演能不能變成自己的話講出來,得到導演許可后他按照自己平時的樣子演了起來,就這樣一舉拿下“金老漢”的角色。郭志堅的表演大獲成功,把一個原本倔強、思想僵化后來又思想轉化、積極配合政府拆遷的小老頭演得生動形象、有血有肉,從此沒人再叫他老郭,而改稱“老金”了。“有一次走到老行署門前,有個人跑到我前面,指著我說這不就是那個金老漢嘛,就是你演的那個碎戲吧?”導演何丹魁說,郭志堅雖然年紀大點,但比小伙子記臺詞都快,基本看上兩遍劇本就開拍。“郭老演戲很認真負責,也不管是主角還是群演,只要適合自己就會拍,不圖名不為利,是真正的愛演戲。”
在父親和弟弟的影響下,哥哥郭顏鋆也加入到演碎戲的陣營。與弟弟郭顏鋮端正、正派的形象不同,郭顏鋆的形象適合飾演一些反派的角色。父子三人雖然經常演戲,卻還沒有共同演過同一部戲,這也是三人的一個心愿。“我為你們父子三人量身打造了一部戲,叫作《紅包》,到時候你們父子三個就能在同一部戲里飆戲啦。”何丹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