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懸賞百萬緝兇
賞金哪里來怎么得
訪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偵查學院教授楊郁娟
□ 本報記者 周斌
舉報一人懸賞100萬元——前不久，廣東省陸豐市公安局發布懸賞通告，對5名陸豐籍涉毒上網逃犯進行公開懸賞通緝，群眾舉報或提供線索，配合公安機關將其抓獲的，獎勵100萬元。
百萬賞金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和熱議。實際上，近年來，不少地方公安機關都發布過懸賞通告，懸賞通緝涉黑組織、命案、涉毒等在逃人員，懸賞金額不一。今年以來，海南省公安廳、廣東省惠來縣公安局都曾發出過百萬賞金通緝在逃人員。
如何才能獲得這百萬賞金？公安機關對哪些犯罪嫌疑人會發布懸賞通告？懸賞金額怎么定，誰來出？懸賞通告和通緝令又有啥區別？帶著這些問題，《法治日報》記者近日采訪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偵查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楊郁娟。
通緝令和懸賞通告
發布范圍對象不同
記者：什么是懸賞通告？對什么樣的犯罪嫌疑人要發布懸賞通告，是按照涉嫌犯罪的嚴重程度，還是超出一定時限沒有抓住犯罪嫌疑人就要發布？哪一級公安機關可以發布懸賞通告？
楊郁娟：懸賞通告是指公安機關為了發現案件線索或證據、查獲犯罪嫌疑人，以通告的形式向社會公開發布要約，請求相關人員提供線索或證據，并承諾支付相應報酬的偵查措施。
公安部頒布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明確，“為發現重大犯罪線索，追繳涉案財物、證據，查獲犯罪嫌疑人，必要時，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可以發布懸賞通告；懸賞通告應當寫明懸賞對象的基本情況和賞金的具體數額”。
法律沒有規定發布懸賞通告的條件，在偵查實踐中，由辦案部門根據案件情況、偵查進展等確定是否發布。通常情況下，犯罪案件有較大的社會危害性或惡劣社會影響、懸賞對象有明顯特點或人民群眾有可能掌握情況，公安機關可能發布懸賞通告，如對黑惡勢力犯罪偵查中以懸賞通告發動群眾提供相關犯罪線索，或者在犯罪嫌疑人身份未能明確、罪行不夠逮捕條件等情況下，以懸賞通告發動群眾協助緝捕犯罪嫌疑人。但應當注意，懸賞通告不宜隨意發布，因為它有可能造成懸賞金額攀高、偵查人員形成依賴心理和不利于保密等問題。
記者：我們注意到，通緝令和懸賞通告有些類似。公安部不定期會發布A級或B級通緝令，地方公安機關也會發布通緝令。請問通緝令是怎么發布的？A級通緝令和B級通緝令的差別在哪里？為何有的通緝令有賞金，有的沒賞金？
楊郁娟：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應當逮捕的犯罪嫌疑人如果在逃，公安機關可以發布通緝令，采取有效措施，追捕歸案；各級公安機關在自己管轄的地區以內，可以直接發布通緝令；超出自己管轄的地區，應當報請有權決定的上級機關發布。
通緝令是群眾扭送通緝對象至公安機關，以及公安機關羈押通緝對象的法律依據。根據我國法律規定，針對以下3類人員可以發布通緝令：身份已經查明、應當逮捕而在逃的犯罪嫌疑人；依法采取拘留、逮捕、監視居住或取保候審等強制措施后脫逃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在服刑期間越獄逃跑的罪犯。在有必要依法通緝上述在逃人員時，辦案部門制作通緝令，由縣級和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后，通過張貼告示、廣播、電視、報紙、互聯網等多種形式向社會公開發布。
A級通緝令是公安部認為有必要在全國范圍內發布的通緝令，即公安部主動發布的通緝令；B級通緝令是省級公安機關認為有必要在全國范圍內實施通緝，提請公安部核準后在全國范圍內發布的通緝令；還有縣級、地市級和省級公安機關在轄區范圍內發布的通緝令。法律對通緝令有無賞金沒有明確規定，發布單位可以提供賞金也可以不提供。
記者：請歸納下通緝令和懸賞通告有哪些不同？
楊郁娟：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區別主要是：第一，發布的范圍不同。通緝令的發布范圍限定在發布機關管轄的范圍內，超出本機關管轄范圍的應報請上級公安機關決定；懸賞通告可以根據具體案情和偵查需要確定發布范圍，沒有太多的管轄范圍的限制。第二，針對的對象不同。通緝的對象是在逃人員，包括應當逮捕而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及在押脫逃的罪犯；懸賞通告的對象既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也可能是有助于破獲案件的線索或證據，如查找監控影像中的人員、辨認模擬畫像的懸賞通告、查找贓物或犯罪工具的懸賞通告等。第三，懸賞通告提供賞金，且必須寫明賞金的具體數額，而通緝令可能有賞金，也可能不提供賞金。
但兩者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用于充分調動廣大人民群眾的積極性，以便盡快查獲嫌疑人或破獲案件。同時，通緝令和懸賞通告也能夠促使相關地區或部門及時部署緝捕防范措施，實現協同作戰，提高公安機關維護社會治安的能力。
協助抓獲方能全獎
賞金不一上不封頂
記者：懸賞通緝，各地賞金差別很大，比如同樣是涉毒人員，有的地方懸賞兩三萬元，有的地方10萬元至20萬元，有的地方100萬元，為什么有這么大的差別？賞金的錢誰來出？賞金最高能到多少？
楊郁娟：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懸賞金額取決于兩個方面的因素。其一，犯罪案件的性質、社會影響及社會危害性。通常情況下，案件性質越嚴重、社會危害性越大，賞金可能就越高。其二，發布機關的支付能力、意愿和相關規定。
我國的3類通緝令，A級通緝令的懸賞金額統一規定為5萬元，由公安部支付；有時，為了提高激勵力度，負責偵辦案件的地方公安機關可能會在5萬元的基礎上增加一些賞金，增加部分由辦案公安機關支付；B級通緝令的懸賞金額由省級公安機關根據自身的支付能力和意愿確定，并由各省公安機關支付；縣級、地市級和省級公安機關在轄區范圍內發布的通緝令，懸賞金額由發布機關根據案件情況和自身的支付能力、意愿確定，并由發布機關支付。除了A級通緝令之外，其他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賞金各不相同、上不封頂。
記者：懸賞、通緝中都有類似這樣的表述“舉報并協助警方成功抓獲在逃人員”，那么實踐中，怎么算協助了警方？如果舉報并協助了，最終公安機關沒有成功抓獲在逃人員，還會給賞金嗎？
楊郁娟：就通緝令而言，群眾獲得賞金的前提是提供了直接、明確線索使通緝對象落網，如直接提供了在逃人員躲藏的房間號碼、乘坐的車輛號碼和具體位置等。如果群眾提供了有助于偵查的線索，但是不夠明確和具體，公安機關也可以酌情支付部分賞金。就懸賞通告而言，由辦案部門對群眾提供的信息進行核實和評估，根據其對偵查破案的價值或作用確定是否支付賞金。
記者：在逃人員中不少是亡命之徒，有的還是犯罪團伙成員，團伙中多人在逃。舉報會不會對舉報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影響？實踐中，公安機關怎么保護好舉報人？有沒有舉報人被打擊報復的情況發生？
楊郁娟：我不掌握因協助緝捕通緝對象或提供懸賞通告信息而遭到打擊報復的具體案件或相關統計。但可以合理推測，犯罪嫌疑人或在逃人員有可能對舉報人實施打擊報復，擔心遭到打擊報復也是群眾不敢大膽舉報的主要原因之一，尤其是在特定區域內形成非法控制的黑惡勢力犯罪案件中。法律沒有規定保護舉報人的具體措施，實踐中，公安機關會采取不公開舉報人身份或掩飾信息、線索來源等方式保護舉報人；在確有必要的情況下，也會采取一些專門的人身保護措施。
法律規范日益完善
賞金數額逐漸提高
記者：我國的懸賞、通緝最早什么時候出現的？這些年來，公安機關的懸賞、通緝在數量、內容、質量等方面發生了哪些變化？原因是什么？
楊郁娟：懸賞通告由各地辦案機關視情況發布，我手上并無有據可查的第一份懸賞通告的相關資料。而第一份全國性的通緝令發布于1983年2月。1983年2月12日，遼寧沈陽發生了一起特大兇殺案，造成4人死亡、3人重傷的嚴重后果，警方根據線索確認犯罪嫌疑人為王宗瑋和王宗坊(即“東北二王”案件)，鑒于案情重大，且二人持有槍支，公安部發布了新中國第一份全國通緝令。1983年9月13日，犯罪嫌疑人在江西廣昌被擊斃。
隨著社會動態化發展，人、財、物的流動日益增強，犯罪嫌疑人實施犯罪后逃往異地或流竄犯罪的情況越來越突出，實施通緝和懸賞也越來越有必要，以大范圍通緝查獲犯罪嫌疑人、以高額懸賞激勵群眾協助偵查的情況也越來越常見。
在過去幾十年里，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發展變化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形式日益多樣化，尤其是借助電視、網絡、手機等載體，通緝令和懸賞通告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內以更快的時間傳達出去，對犯罪嫌疑人形成“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圍堵局面；以懸賞的方式激勵群眾提供信息、線索日益得到廣泛認可，并且隨著經濟發展，賞金數額也有較大提高。
與此同時，通緝令、懸賞通告的法律規范也越來越完善。當前，刑事訴訟法賦予公安機關在轄區范圍內通緝在逃人員的職權，《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明確了通緝令和懸賞通告的實施條件、發布程序、文書內容和發布形式等；公安機關利用網絡信息技術展開網上追逃，總結歷次追逃專項行動的經驗做法，形成了規范化的《破案追逃新機制》，采取分級通緝和倒查責任制度。這些法律和規范性文件為持續性、規范化地實施通緝和懸賞提供了保障。
記者：對進一步完善懸賞通緝工作，您有何意見建議？
楊郁娟：隨著對提供信息的人給予經濟報酬的做法越來越得到社會的認可，相關部門應當對懸賞金額及其兌付依據等作出明確規定，并對舉報人的安全予以充分關注，建議對如何保障舉報人權益和人身安全作出明確規定，以解決群眾的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