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北京12月21日電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教授王一方今天在人民網和中國科普研究所主辦的《TALK科學-2015年度科技熱點追問》年終活動上發表題為《屠呦呦獲諾獎，是西醫還是中醫的勝利？》的演講。

全文如下：

各位線上線下的朋友們下午好，讓我來講第一個題目。

大家知道，今年10月，我們的屠呦呦教授榮獲了2015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她也是我們北醫的校友。她當時在回答記者提問的時候用了這么一個詞，說青蒿素是中醫給世界的一個禮物，其實我覺得不僅僅是青蒿素，在未來中醫的復方、經絡、針灸也可能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禮物。但是獲獎以后，出現了一個問題，大家覺得這件事究竟是傳統中醫的勝利還是中醫科學化的勝利，是西藥研究方法的勝利，還是中醫廢醫存藥的勝利，或者是中西醫結合的勝利，這是我們網民提出了很多很多的問題，我們今天是一個多元的社會，大家可以從各個角度來解讀。王老師今天怎么看這個問題。

我今天給大家帶來一些生活上的理解。比如我們生活當中有這么一個畫面叫做馬拉奔馳，一百多萬的奔馳車在泥地里面還要靠馬來拉著，是不是可以找到一個例證，傳統引領現代？不一定完全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奔馳可能會熄火。

還有一種情況我們經常碰到的，就是我們今天很多歌會，經常看到這種情況，民歌應該怎么唱，我們覺得應該穿民族服裝來唱民歌才能把味道唱出來。但是大家知道，非常受歡迎的費天王穿西裝唱民歌也唱得非常好，今天西裝和民歌其實就是傳統和現代的一個混搭。當然八月十五月餅怎么吃，吃月餅拿刀叉吃，刀叉是吃西餐的，我們拿來吃月餅。另外大家知道有一個糾纏，國畫和油畫，國畫是畫在紙上的，油畫是畫在布上的，一個是寫意，一個是寫實，但是各領風騷。另外我們體育運動當中，田徑賽是對抗的，看誰跑得快，誰跳得高，誰跳得遠，但是還有一種運動，同樣是在比賽，但是，它是靠什么？靠你的藝術魅力，同樣都可以打十分，你是用西洋的樂曲跳一曲，我是用中國的樂曲跳一曲都可以得十分，今天體育競賽當中也有一種新的格局。

另外，當然我們今天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很多人在問，為什么說中醫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們今天有一個標準，所謂的吐象牙的標準，狗和象在一起的時候，象老說狗，你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其實狗應該反問象說，為什么狗嘴里吐象牙，狗嘴里吐狗牙就行了。所以，狗象之爭，把拿吐象牙作為標準，吐象牙是不是一個普世的標準？另外還有很多人講的很多人把中醫比作熊貓，熊貓是中國稀有的，現在拿它作為外交，做各種各樣的友好，都來送一個熊貓。熊貓有一個很大的困惑，我究竟是熊還是貓？我們中國大陸叫熊貓，但是在臺灣就叫貓熊，這兩者之間，熊貓還有第二個困惑是什么呢？熊貓怎么照相照出來都是黑白照片。熊貓照不出彩色照片。當然你要把背景加進去就有彩色，如果僅拿熊貓照永遠是黑白照片。另外大家知道功夫熊貓，美國人把它拍成一個非常好的動畫片，功夫熊貓的功夫在哪里？這三個問題既問中醫，也問西醫，彩色照片是標準嗎？黑白照片也是標準嗎？但是你的功夫在哪里？你有哪些絕招，青蒿素是解讀，用現代東西解讀出來了。

今天中醫的的確確面臨許多挑戰，不僅僅是屠呦呦獲獎以后才有挑戰，這么多年從中國的近代史一直在面臨挑戰。中國從五四運動開始怎么面對傳統，都是中華民族一個結，世界上沒有哪個民族那么粗暴地對待自己的民族文化。但是中國民族文化的確在堅船利炮面前顯得那么不堪一擊，我們今天碰到很多問題，中醫問題是一個折射，大家知道，網民都知道，中醫的科學化的問題，標準化的問題，包括還有今天還有剛才有一位臺下的朋友問我，中藥的安全性怎么樣。中醫藥的毒副作用怎么樣。另外還有一些講中醫講得好的，好多是騙子，像張悟本。這些問題大家都要問，還有老中醫，鄧鐵濤這樣的國醫、大師，他認為這樣搞法是滅了中醫。這種科學化的路子對不對。我們今天講屠呦呦這次得獎，把這些問題重新推到了前臺，重新讓我們進一步思考。我們還知道有一批搞自然科學的，在賈謙老師的帶領下，他們搞了賈謙課題組，當然賈謙老師已經不在了，他們完全不是搞醫學的，他們有一個非常好的戰略發展報告，網上都有，他對中醫發展的特色、道路提出自己全套的解決方案。當然還有一些我們講的中青年的中醫，現在它的療效也很好，理論也好，而且英文也好，這一代人不得了，像劉力紅這樣的，他們不僅僅在世界上講中醫。今天屠呦呦這件事出來以后，屠呦呦得獎以后，咱們問一個問題，傳統醫學會迎來春天嗎？

這是一個問題。我們張其成教授有一句話把這個問題放大了，他覺得中醫的問題不是僅僅是醫學問題，是傳統文化的問題。當這個放大以后，使得我們中西醫之爭變成中西醫文化之爭，當然也有一個所謂的路徑，很難，中醫不搞科學化和時代脫節，搞科學化，自殺。如果不搞科學化無法融入現代生活，如果搞科學化，又把自身的東西命脈丟了。所以，我們今天怎么來看待這個問題，王老師搞哲學的，我覺得三個方面看。第一，是不是一定要死守科學單一的標準，因為科學到一定時候是多因素的標準，我們今天腫瘤上是單靶點的，其實真正的腫瘤是多靶點的，在我們科學早期階段，單靶點的思路影響了我們很多思考。所以，科學標準是要重新來認可的，中醫、西醫是不是要堅持一個科學標準。第二，全人醫學，今天醫學只關注軀體，對心理、社會、靈魂關心得很少，全世界提出一個新的醫學叫全人醫學，全人醫學是講身-心-靈的，在這一點上恰恰傳統意義上有很多非常優秀的方面，它不僅僅是關注身體。第三是生命多樣性，我們講生命，每個個體都不一樣，所以只能相弱不會相同，在這一點上，現在講精準醫學，恰恰傳統中醫是一個人一個制藥廠，一個人一個藥方，一個人一個藥罐子，恰恰是很精準的，恰恰是因人、因時、因地制宜的。

另外傳統中醫在今天有四個點是可以戰略制高點的，通過屠呦呦獲獎以后，我們的自信心得到了增強，但是僅僅自信心是不夠的，我們必須要拿出整體的解決方案出來，哪四個方面呢？第一個就是要成為傳統的“返本開新”的典范，“返本開新”這個是新儒學的一個旗幟，新四儒學講四個字，既要返本又要開新。所以在這一點上，傳統醫學是可以成為典范的。第二個就是我們講的公眾理解中醫，大家知道北京電視臺的養生堂辦得很好，公眾理解中醫，這一塊是使得中醫很多傳統的智慧是可以得到這種老百姓認同的。就可以在這個方面引領傳統的心聲，第二繞開標準化、科學化兩塊石頭，研究一批疑難病的治療方法。第四個就是今天社會老齡化，老齡化有很多很多問題，不僅僅是一個醫療問題，是醫養結合的問題，身心結合的問題，身心靈結合的問題，在這一點上，傳統中醫有很多可以發力，它可以打造新的療養模式、身心靈互動的模式。

回歸傳統和“返本開新”的一個基本路徑，我覺得今天要把一個場所精神強調出來，穿西裝唱京戲可以，穿西裝唱京戲還能找到皮黃的調門嗎？舞刀叉、吃月餅，還能相信月亮上有嫦娥、吳剛、桂花樹嗎？這就是我們講的這之間還是有一定的東西。

所以，我們的老中醫陸廣莘講過，研究中醫和中醫研究是兩回事，他其實講的是研究中醫可以多元，但是中醫研究要純粹。我曾經在香山會議上提出四個“回歸”，回歸門診、回歸辨證、回歸經方，回歸手法。醫可以參西，但不可以奪氣。什么叫場所精神？“場所精神”就是要回到傳統的醫學本真的那么一種的土壤上去，比如現象學，對于身體的，包括作為現象空間的中醫身體，它是一個特有的提法叫“黃帝的身體”、“藝術的別方”。只有在那樣一個場所中才能找到生命對話的語境。我們經常講到了住院部都是CT磁共振，都是ICU，它是干預生命，而不是和生命對話，而門診是和生命對話所以，我經常跟大家講，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是能真能相信中醫的，同仁堂的門診部。同仁堂的門診部看到的是古風，聽到的古樂，聞到的是藥香，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和傳統的生命對話，在這種情況下遠遠比單一的現代語境當中要好。

最近衛計委搞本草中國的大型紀錄片，里面展現的傳統藥學有幾個面，叫神奇、神秘、神靈、神通，這就是神圣，中醫也神圣的，神圣是無法抵達的。所以，他講這么一個東西，其實我們講中醫背后有一個神圣的東西在里面。另外就是在紀錄片的這一個創作研討會上，有專家提出這幾個詞，玄妙、靈秀、神奇、趣味。這四個詞恰恰是傳統中國文化的玄妙之處，包括中國的字，中國的畫，包括中國的音樂，中國是崇尚玄，玄而又玄，重廟之門。

另外，我這里想引用西方一位學者的觀點，這位學者原來是研究丁文江的，她的博士論文研究丁文江的，她寫過一本書叫《繁盛之陰》，她的結論叫做傳統醫學不同于現代醫學，它有兩個不同，第一個是黃帝的身體，第二個是藝術的別方。我想大家看看她怎么講的，為什么是黃帝的身體？黃帝的身體不是我們今天的身體，黃帝的身體里面有經絡，黃帝的身體既有醫療思維，又有養生思維，既是現象的又是體驗的，既是主體的又是主體堅信的，又是客體的，它有這樣的東西，它是帶有經絡被體悟的新的傳統的身體。另外她講的藝術的別方，她認為藝術的別方就是創新的觸媒，包括屠呦呦受葛洪在《肘后方》的啟發，葛洪在《肘后方》講了這么一段話，青蒿一握、水漬，它有兩個啟示點，第一，藥量不能少，要一握，第二，絞汁，不能用水去煎，也不能用酒去泡，所以叫絞汁。屠呦呦受到了啟發，用一種新的技術來提存，這是很多東西，我們講藝術的別方，中醫藥里面藝術別方很多，包括神方、奇藥，包括還有內丹，這書里講了很多，我沒有時間展開。

最后我們講今天怎么通過屠呦呦這件事怎么占據這么一個新的制高點，就是前面提到的四個方面，我們要成為“返本開新”的典范，要成為推動公眾理解中醫，同時要繞開對象化、客觀化的這兩塊石頭來自己出題自己做，而不是別人出題你做。最后我們講適應老齡社會，打造中醫的特區。

我的演講到這里。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