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二妹在抹眼淚。她今年才43歲，已滿臉皺紋。生活的艱辛讓夫婦倆比同齡人蒼老許多。

　　父母因超生逃到廣州種菜15年 一家七口租住鐵棚 唯一全家福拍于七八年前

　　失蹤時間：12月19日早上6:20~6:40

　　失蹤地點：鐘落潭鎮小羅村

　　曾二妹怔怔地站在菜地頭：“這個地又不是我們的，被趕走了，我兒子就找不到我了。我就天天在這里等。”一個星期前，她讀六年級的小兒子楊濤獨自上學，校車沒接送上，迄今失蹤(昨日本報A22版已登圖片尋人啟事)。

　　母親的眼淚，哭出一生無法承受之痛。十多年前，因為重男輕女的壓力，她連生4個女兒后才“搏”到這個小兒子，為了躲避超生罰款和“掃把星”流言，一家人從廣西農村逃到廣州郊區種菜為生。離別故土，異鄉難融，貧窮是因超生而起，苦難又因失子而生。今后，這家人何去何從？

　　12月19日早上6時20分，曾二妹目送楊濤離家，去距離家500多米的地方等候校車接送。大概在6時40分，校車就會開到鐘落潭小羅村，再繞去20公里外的白云區長鴻小學。

　　今年姐姐上初中

　　他開始獨自上學

　　那天清晨下著冷雨，父親早早割完菜去了批發市場，曾二妹煮了點稀飯看著兒子吃完，心中微微一動：“兒子這么大了，可以自己上學了吧。”此前五年，三姐四姐帶著楊濤坐校車上小學，今年姐姐們上初中了，楊濤也開始獨立了。

　　離家時，楊濤套上了最好的一件衣服，僅剩兩件外套的袖子均已磨爛。鞋子前天濕透未干，他穿的還是姐姐的白球鞋。走出門縮了縮，回過頭跟媽媽說：“好冷，我想拿一瓶熱水。”曾二妹趕緊倒了半壺，擔心倒太多的話，水冷掉了兒子喝下不好。楊濤揣著水壺走出去等車，這一幕，是母親見到兒子的最后一面。

　　6時40分，校車準時開來，跟車的黃老師看到小羅村只有一位四年級的女生在等候。黃老師再等了2分鐘，隨后想起楊濤有時在前一個路口下車，于是再往前開，依然不見蹤影，校車開走了。

　　直到下午2時30分左右，父親楊朋華才接到班主任楊老師的電話，問孩子怎么沒來上學。楊朋華懵了，大家才意識到出了問題，下午4時20分向派出所報警。當天，父母姐妹、親戚老鄉和學校20多名老師四處撒網，找遍周邊熱鬧地段，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記者問黃老師為何不及時聯系家長，他說：“我忘了，也沒帶點名冊。”第二道防線也失守。班主任那天上午剛好請假，直到下午回來收到黃老師的反饋，才通知家長。

　　學校教導處處長商老師表示，目前還是以尋找失蹤學生為重心，還沒到通報處理跟車失責的時候。

　　前后不過20分鐘

　　孩子如何消失的？

　　從楊濤離開母親視線到校車接送未果，前后不過20分鐘，他卻倏地不見了。沒人看見孩子如何消失，只有一個在自家二樓晨運的老婆婆說，看到楊濤離開候車點獨自向大路方向走去。

　　楊濤身上沒有一分錢，沒法獨自去網吧或搭乘其他交通工具。曾二妹只有在沒煮早餐時，才會給他一兩元買包子吃。過去6年里，家里甚至拿不出100元讓幾個孩子去春秋游。“前幾個月學校去秋游，我說媽媽拿不出那么多錢，孩子就哭著說說小學6年都沒去過，我咬咬牙給了100塊。”曾二妹泣不成聲。

　　綜合各方消息，孩子也沒有離家出走的征兆。此前一天，楊濤還和同學借書，約定第二天見面。消息石沉大海，被拐走的流言，讓這個家庭惶惶不可終日。有些村民說，當時校車候車點有輛白色面包車停靠，可能把楊濤騙上車拐走了。

　　一家人最擔心害怕的，是8年前人和鎮種菜田地被征收的事件重演。“我們沒田租，不知道可以去哪。”楊朋華揪著頭發，如果連鐘落潭鎮小羅村的地也收走了，孩子以后回家，都回不來了。

　　在艱難的環境下成長，楊濤和同齡小孩的經歷和性格不一。班主任說他愛勞動，老鄉說他會做生意，鄰居說他特機靈。周末他隨著父親到市場賣菜，市價不好楊朋華說賣不了了，他扯著嗓子說“便宜的菜大家快來買”，惹得大家憐愛一售而空。他很認真地對父母說，等他長大了，媽媽爸爸只管燒水沖涼打掃衛生就好，曾二妹聽后感動不已。

　　省吃儉用養育5孩

　　說好春節拍全家福

　　曾二妹拿出拍攝于七八年前的唯一一張全家福。“今年大女兒畢業了，說春節要拍合照，現在少了一個……”

　　兒子，是她一生的祈愿。她來自廣西來賓市興賓區蒙村鄉堯村村民委橫嶺村，22歲嫁給大她1歲的楊朋華時，家庭經濟尚可。當地重男輕女風甚重，夫婦倆既要逃避超生罰款，又無法忍受“掃把星”、“絕后”等流言，1998年楊家舉家遷到廣州市郊，邊種菜維持生計。在這里，整整生到第五胎，他們才迎來男孩楊濤。

　　夫婦倆包了5畝地起早貪黑拼命干活，光是每個孩子每學期數千元的學費和伙食費，已經捉襟見肘。迄今，一家五口除開在外打工的女兒，住的還是每個月50元租下的鐵棚，廁所和衛生間一體，兩張床大家擠著睡。全家人只有在春節，才一人添置一件衣裳。照相更是奢望，連刊登楊濤的尋人啟事，都只能從學校學籍表和運動會的集體合照中“摳”。

　　這個務農家庭在菜地里默默地為生存掙扎。廣西，已極少返鄉探親；廣州，幾乎從沒進入。楊濤失蹤后，他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轉了無數趟公交車，在眾多好心指路人幫助下，才來到本報報社求助。(文/記者何瑞琪 實習生陳海欣 圖/記者楊耀燁)